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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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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“你是說,你剛到時,便看見皇後與劉叢正湊著腦袋密謀著什麽?”

甘泉宮內,季柕斜靠在龍椅上,右手支著下巴,微瞇著眼思索,指腹在薄紅的唇瓣間摩挲。

“是。”

長桌後的一側陰影下,站著一位身形不高的少年,出聲堅毅有力卻略顯稚嫩。

“你都聽到了些什麽?”

那人垂眸默了一瞬,道:“若屬下沒聽錯,皇後娘娘在宮中許是有同黨,且聽來,應該還不在少數。”

聞言,季柕的聲音陡然冷了幾分:“可有聽到大致都有誰?”

“屬下無能,現下只能確定聞太醫和劉太醫。”

後宮妃嬪若與朝臣私交過密,不論官職大小、爵位高低,皆是罪加一等。

太醫院一不參前朝政事,二無關於內廷糾紛,實是不值去冒險。

但若真有人不顧懲戒,以身犯險,他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個:

這個人莫不是在布一盤大局。

皇後現被縛於宮內,單憑她一介女子,尚不足以掀起大浪。太醫院的人能自由出入後宮,自然也能將某些不可告人的消息附於身側。

既然消息能夠往來,那宮外就必然存在著另一個對接口。

而這個對接口,可能性最大的便僅有一人。

“袁肅。”他壓著聲叫出一個名字。

只聽懸於幾尺高的房梁發出一聲輕響,一抹身著墨黑勁服的佩刀男子倏然落地:“屬下在。”

季柕吩咐道:“你去宮外盯好簡府,期間任何的人員出入和關系往來,統統記下。”

“是。”

黑衣男子抱拳應道,隨即後撤幾步,從身側敞開的窗戶翻身而出,悄然無聲地消失在夜色中。

“袁西。”季柕又喊道。

聽聞自己的名字,隱沒在陰影中的少年上前一步,昏黃的燭燈映照出半面精致的面龐:“屬下在。”

季柕沒有急著下指令,擡眸望了他一眼:“袁沐近來可有曾跟你聯系?”

“回稟陛下,師父三月前曾來信,說是準備身赴漠北,路迢水長,信往不便,待他回來後自會告知陛下。”袁西雙手抱拳,恭敬回道。

季柕點點頭,語氣緩緩:“袁沐伴朕一同長大,生性自由,朕也不願困他於方寸間,去年便許諾準他出宮。”

“你六歲便排於司衛之列,我當初將你遣派與袁沐整訓,是希望你能學得其劍術之一二。但他那性子,你最好是避著點。”

身為暗衛,最需一顆忠主之心,若有背離之意,即是棄主,是大不忠。

自古帝王最忌違逆,當初袁沐執意解甲棄功,他便是念在舊情才堪堪應下。

但允諾出宮,袁沐是第一個,也是最後一個。

袁西將佩刀置於腰側,單膝跪地,右手合指覆於左胸前,鄭重道:“屬下誓隨皇上。”

聽到肯定的回答,季柕方滿意地點頭:“朕記得你上個月剛至舞象之年。”

宮中事務繁雜,多有不可自明面入手的,於是便歷代培養了一批活躍於暗處的司衛。

皇家司衛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:年滿十八,方可獨立執事。因袁沐離宮,年前還未滿十八的袁西已停召四月有餘。

袁西應道:“是。”

“這是你師父任職時所佩戴的衛令,如今交予你。”季柕伸手拉開書桌左側的第二格抽屜,從裏面掏出一方木質令牌:“今日起,你便去盯梢未央宮,若有異況,回來稟報朕。”

袁西的目光凝於劃痕斑駁的牌面,伸手接過。

“屬下領命。”

禮畢,隨著先前那人的路徑從窗口一躍而出,踩著鋪灑而下的月色和婆娑的枝椏而去。

季柕望著夜幕下倏忽掉落的一截被踩斷的樹枝,皺了皺眉。

還是太年輕,能力尚需提升。

*

夜深,宮中靜謐,未央宮的燈燭早早便被吹熄。

室內漆黑,隱約可見中央的紅木雕欄大床上隆起著一團,似已無生息般悄無動靜。

皎潔的月光裹挾著夜風,伴著一抹黑影倏忽落至主樓西側一株高樹上,只一陣風吹葉落的動靜便又沒了聲兒。

暗處,芙秀湊近簡昕耳側:“娘娘,人來了。”

“噓,我看到了。”

簡昕與芙秀蹲在院子的一處角落,兩人冒著嚴寒守至夜半,終於又蹲來了那個偷聽的無恥賊人。

簡昕將手中那段粗麻繩的繩尾交於芙秀,用氣音輕聲囑咐:“聽我倒數,一起拉。”

……

“三”

“二”

“一!”

兩人齊心一拽。

樹上的人似乎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,正要動作,可惜已然來不及。

方才還挺拔堅立的高木忽然失去了平衡,裂縫順著樹幹處的砍痕漸漸擴大,露出大半截平整的切面。

伴著樹冠轟然落地,一陣飛揚的塵土被掀起,嗆得迎面的簡昕和芙秀兩人狂咳不止。

一片迷蒙的視線中,簡昕恍然看見那個身影堪堪搶在樹幹落地前竄出,在不遠處的草坪上狼狽地滾了一圈。

“來人吶!抓刺客!”芙秀捂著口鼻,高聲喊道,尖銳的聲音劃破靜夜。

方才樹倒的那聲動靜已然將未央宮裏的人驚醒得差不多,現下一喊,廂房中立馬湧出來一群人。

“保護皇後娘娘!”

“抓刺客!刺客在哪!?”

“有刺客!!快來人!”

“都起來!保護娘娘!!”

……

那刺客跪地起身,背著人群的方向猛沖至北面的圍墻。

他站在圍墻下曲腿蓄力,奮然一蹦。

長手高伸,剛扒上墻頭,竟是“刺啦”一聲又滑了下來。

“!”

簡昕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:“賊人,束手就擒吧!四面的墻上都被我刷上了油水,你爬不出去的!”

袁西暗罵一聲,剛解開縛刀帶準備靠硬拼搏出重圍,不料轉身便被湧來的一群人淹沒。

一片混亂之中,他只感覺到有無數只手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,強硬地將他的雙臂反扣住,在手腕處纏上了一根細長的繩子。

芙秀高聲問道:“綁上了沒!”

“綁好了!”

……

正廳內,簡昕拉來一把凳子正坐在賊人面前,上下打量著。

臉長得不錯,可惜太幼了,長得這麽好看怎麽凈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。

她戳戳袁西的肩膀:“我問你,大晚上的翻姐姐家墻頭幹嘛來的?”

“……”

袁西緊閉著雙唇,緘默不語。

簡昕擡起一條腿擱在凳腳的橫欄處,雙手抱胸:“那我直白點問,皇帝派你來幹嘛?”

只見面前這個清俊少年猛然擡頭,對視的那一瞬間,她仿佛能從他那清澈的眼神中讀出一絲震驚、焦慮、懷疑、驚慌失措、懊悔、心虛和幾分驚疑不定,而後又倏然低頭,嗡著聲道:

“……我不是皇帝的人。”

簡昕:“……”

“你不是皇帝的人?”她質疑。

“嗯,不是。”

簡昕轉身從桌上拿起一方木塊,伸手在袁西的面前一晃:“可你的令牌都掉出來了。”

袁西一瞄,正是皇上前不久交予他的那塊。

黑檀木的正中央赫然雕刻著一個大大的“季”字。

“……”

忘記先收好再過來了。

“他是不是覺得我很有問題,讓你來監視我的?”簡昕俯下身,湊近問。

“是不是以為我晚上和劉叢在密謀什麽大事,比如要謀反還是要逼宮?”

“是不是覺得我在宮裏養同夥,而且準備靠你來偷聽揪出那些人?”

“他該不會已經去找我那個便宜爹了吧?”

袁西:“……”

簡昕如今的爹據說是當朝的監禦史,專職掃黑除惡反貪的一把手,功績斐然。據說去年為了沖業績,大義滅親將親兒的幾萬平大宅子反成了百平小蝸居,在業內廣為流傳。

簡昕又戳了戳他的肩:“誒,你說說話唄,不回答就說明我全猜對了?”

袁西:“沒對。”

“那就是對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皇帝準備讓你監視我多久?”

“沒說。”

“那你現在被我發現了,怎麽搞?”

袁西閉眼挺了挺胸膛,大義凜然道:“皇後要殺要剮隨便吧。”

簡昕嫌棄地往後一縮,擺手:“噫,不要。”

而後轉身興沖沖從桌上取來一份紙筆:“不如我們來簽一份合同吧!你喜歡銀子嗎?”

袁西預感這絕對不像是什麽好事,慌忙搖頭:“不喜歡。”

簡昕微笑道:“沒事,你會喜歡的。”

“芙秀,把他的手給本宮按住。”

聞言,一旁的芙秀拿出一盒未拆的新口脂繞到袁西的身後,不顧他的極力反抗,掰開他緊握成拳的手指用力按進盒中,再擡起,往白紙的右下角處摁去。

“你!放開我!”感受到自己的五指被面前的女人死死禁錮,他心下一凜。

為何這人的力氣能如此之大!

“哦。”已然達成目的,芙秀依言甩開了他的手,將紙遞給簡昕。

簡昕滿意地看著這枚鮮紅的指紋,拿起筆伏身於案幾。

“癸卯年甲寅月癸巳日。”

……

“合約存續期間,乙方不得在未向甲方報備的前提下會見甘泉宮相關人員,不得向甘泉宮相關人員透露甲方的真實生活狀況。”

“乙方不得對甲方實施任何形式的人身傷害,不得偷聽甲方與任何人的對話,且嚴禁轉述!”

“當甲方有任何需求時,乙方需盡力提供以幫助,包括但不限於幫助甲方爬墻、爬樓、爬假山等等。”

……

“以上,若一方有任何違約行為,需賠償另一方一千兩銀子外加精神損失費若幹。”

簡昕洋洋灑灑地寫完收筆,將其中一份遞給袁西:“本宮先與你簽了三個月,一式兩份,請收好。”

不明所以且一夜間背負上巨債的袁西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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